第四章 前恭后倨
虽说穷文富武，但是真正养一个读书人并不便宜，每个月的笔墨纸砚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，更重要的是，要有读书的“学费”。
就最后一条，就已经把天底下八成以上的孩子，拒之于学堂门外。
秦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笑着拍了拍林昭的肩膀。
这下人瞥了林昭一眼，脸上有些不屑。
林昭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东西，准备走回自己在林家的住处，他自小聪慧，林家的路只走了一遍，他就已经记得清清楚楚。
吃完了早饭之后，林昭便跟随着这个林家的堂。
越是望族，对待自己的子弟就会越严格，这样才能够保证每一代都会有一两个人才，不会青黄不接，门庭凋敝。
秦先生今年已经接近四十岁，皮肤白皙，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，整个人颇为瘦弱，颌下留了一瞥胡须，他正端着一部新出的书本翻看，闻言抬眼瞥了林昭一眼，只见眼前的这个少年人眉目清秀，颇为顺眼，于是便点了点头，开口道：“既然是林家子弟，我来考你几题。”
这是《礼》的一篇，林昭这些年在母亲的训练之下，已经可以熟背，他毫不犹豫的开口道：“乐以和其声，政以一其行，刑以防其奸。”
大周立国至今，已经二百余年，各个阶层早就固化到了一定的地步，像林昭这种普通寒门出身的子弟，一来不太可能从军立下武勋，二来也没有恩荫入仕，想要从最底层跳脱出去，读书科考基本上就是唯一的路子，然而即便是这最后一条路，门槛同样不低。
因为是借住在别人家，这一晚上林昭睡得并不踏实，一大早天还没有全亮的时候，他就从床上起身，穿了衣服之后，来到了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。
不过林昭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，他对着这个下人微微点头，开口道：“有劳了。”
首先，就是家里要有供养一个读书人的闲钱。
“公子可算回来了。”
这下人正史早上领着林昭去见秦先生的那一个，此时已经他不复那时候的谦恭神态，而是对着林昭微微昂着头，眼神里还有一些别样的意味。
毕竟从今天开始，他就要在城里居住了，虽然林家管吃管住，但是还是要买一些生活用品，尤其是需要买一些白纸之类的东西，以备将来求学之用。
虽然都是林家，但是城里的林家与东湖镇的林家大不一样，书香门第，官宦世家，亭台楼阁应有尽有，尽管是客人住的厢房，比起东湖镇的林家环境都要好上太多，比林昭住的那个小院子，更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。
来到了房间门口，林昭推门走了进去，正准备买好的东西放下来，抬头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下人站在自己的房间里。
这就是林家能够出十几个进士，书香门第能够兴盛几代人甚至十代人的原因。
全部都是男童，没有一个女子。
书香门第的家庭，哪怕是下人，对于读书人都十分尊敬，再加上这秦先生身上有功名，这林家的下人自然毕恭毕敬，语气很是谦恭。
“公子你，不能在我林家家学里读书了。”
林昭点了点头，恭声道：“多谢先生提点。”
读书人看到聪慧的孩童，一般都会心生爱才之心，秦先生的心思还算纯良，他自己科考不顺，心里却没有太多怨气，在林家教书也教的很上心。
林昭微微皱眉，把东西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之后，轻声问道：“有什么事情么？”
他是临近中午出门，一路上顺便逛了逛相对繁华一些的越州府，等他买好东西走回林家大宅的时候，已经是下午时分。
林昭点头道：“回先生的话，四书五经都已经背全了。”
“像你这个年纪，心思跳脱，少有人专心于学问，你能熟背四书五经，颇为难得，你在这里再读大半年书，等明年就可以托人保你试着去考秀才了。”
他至始至终都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过，当即抬头看向那个林家的下人，开口道：“你去与大老爷说，就说这个学生，秦某收下了。”
“晚辈林昭，见过先生。”
高门大户的规律，也比寻常人家森严许多，林昭刚刚起身没多久，就有一个看起.cｏmｃｏm来十五六岁的下人小步走了过来，对着林昭低头行礼：“少爷起得这么早，要小人给您送早饭过来么？”
他与秦先生客气了几句，便跟着下人一起离开了学堂，临走之前，林昭回头打量了一番学堂里的陈设，以及十来个正在读书的孩童，心里有些感慨。
他笑着看向林昭：“你明日一早，就来我这里读书罢。”
从学堂出来之后，林昭又去向大老爷道谢，不过林家的大老爷事物繁忙，这一次林昭没能见到他，这位大老爷给下人打了个招呼，给林昭安排了一个厢房居住，林昭被下人带到住处之后，他先是简单熟悉了一番环境，然后便从包袱里取出了母亲交给他的铜钱，数了四五十个在手里，然后他便在下人的指点下，离开了林府。
粥跟咸菜倒没有什么，就是白面馒头让林昭颇有些眼馋，东湖镇的林家虽然并不算穷，但是也只有大母那边可以天天吃到粗粮，他跟母亲两个人，吃高粱面居多。
自己没有回来，而林家的下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。
林昭算是运气好的，林家大院里这个不起眼的学堂，让他有了不用回东湖镇放牛的机会。
林昭也跟着走上前去，对着秦先生拱手行礼。
下人恭谨点头，转身走了，没过多久就送了几个白面馒头，一碗白粥还有两小碟咸菜过来。
他晃了晃头，开口道：“故礼以道其志。”
他虽然对考学没有太多兴趣，但是母亲林二娘却执着于让他求得功名，借着功名摆脱现在的穷苦日子，自己能够进入主家读书，母亲知道了应该还是很开心的。
按照规矩，这会儿应该跪下来比较合适，但是这位秦先生是林家家学的先生，并不是只教林昭一个人，而且要明天才正式拜师，因此林昭作揖也合规矩。
这下人瞥了林昭一眼，然后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。
想到这里，林昭往后退了两步，对着秦先生深深作揖：“多谢先生。”
当着下人的面，林昭也不好狼吞虎咽，装模作样的吃完之后，就被下人们带到了林家家学所在的院子里，这会儿还不到辰时，但是院子里已经传出了一些读书声。
听到这句话，林昭心里颇为高兴。
大门大户，宅邸一般都是院子套院子，林家的学堂在西院，林昭跟着这个下人走了盏茶时间，才算走到，此时虽然才刚刚到辰时，但是林家的学堂里已经传来了朗朗读书之声，林昭瞥眼往学堂里看了一眼，只见学堂里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孩子，年纪大约与自己仿佛，有的还要再小一些，只有七八岁年纪。
那下人带着林昭走上前去，对着秦先生作揖道：“先生，家里一个远房的少爷来您这里求学，大老爷说领过来给您考校考校，要是合适，以后就拜您做老师，在您这里读书。”
这个少年虽然是林府的下人，但是衣着还算干净，身上的衣裳也是崭新的，相比较起来，林昭身上的布衣就要寒酸许多了。
他总共就只有三件外衣，剩下了两套都是打着补丁的，身上穿着的这件，是唯一能够穿出门的衣裳了。
他在下人的指点下，从林府来到了越州府的集市上，因为没有多少钱，只能买一些粗糙的草纸，勉强堪用而已。
“你背几段与我听。”
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气，背了几段尚书的内容出来，秦先生满意点头：“你的底子很不错，已经超过了学堂里大多数人。”
秦先生摇头晃脑的说道：“当然了，功名难求，不指望你能一次取中，但是积累一些经验总是不错的，你年纪还小，想来考个两三次也就能中了。”
秦先生点了点头，脸上露出笑容：“礼记都背全了？”
这学堂，看起来不怎么起眼，但是却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几个进身阶梯之一。
越州林家有家规，家中只要是六岁以上的孩童，每日卯时就必须到家学之中读书，除了早起的时辰之外，每日背多少书写多少字，都规定的极为严格，稍有逾越，便会依照家规重罚。
林家学堂里的先生姓秦，二十岁出头便中了秀才，只是此后十几年屡试不第，一直中不了举人，没有办法便屈居林家教书授学，已经在林家做了三年西席先生。